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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water_long

[贴图] 睡得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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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6 09:29:57 | 显示全部楼层
恩,儿时的恶作剧也包含欺负小动物

点评

恩,所以長大後會變成為動物的說~~ 喵~  发表于 2011-5-7 14:50
还有被大动物欺负....  发表于 2011-5-6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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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7 14:00:53 | 显示全部楼层
0809000 发表于 2011-5-5 22:25
这睡姿~~好挤~~~
看的我困了~~
不如让喵妹介绍一下猫喜欢啥睡眠环境~~ ...

她喜歡在電腦櫃睡~

点评

她原来是母的哦~  发表于 2011-5-7 1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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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7 14:53:37 | 显示全部楼层
water_long 发表于 2011-5-7 14:00
她喜歡在電腦櫃睡~

果然和喵妹说的一样~~~喜欢暖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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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7 15:09:04 | 显示全部楼层
water_long 发表于 2011-5-7 14:00
她喜歡在電腦櫃睡~

最近在看一篇有關寵物的小說,
看後有點感慨,一切是緣的說~~~

以下是小說的三篇之一,及其相關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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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蝙蝠
作者:痞子蔡(蔡智恆)
ISBN:9789861203669
出版:麥田
網址:http://jht.pixnet.net/blog
小說:http://jht.pixnet.net/blog/post/32767782

小說三篇之一正文~~~ 米克 全(8)(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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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米克(1)



「在你身邊讓你珍愛的動物,可能是你前世的親人、朋友或是愛人,
 當牠陪你度過你這輩子最艱難的歲月後,便會離去。」


你相信這種說法嗎?
如果是11年前,我大概會嗤之以鼻;而現在的我,可能會相信。
但與其說相信,不如說我希望這種說法是對的。


我今年39歲,依台灣人的說法,歲數逢「九」那年會比較難熬。
偉人尤其是如此,例如岳飛和鄭成功都在39歲那年去世。
幸好我不是偉人,只是平凡的男子,所以活到40歲以上的機率很高。
雖然39歲這年應該難熬,但我在這年的運勢反而逆勢上揚,
甚至可說是我生命歷程中的高峰。


或許當我70歲時回顧人生會有不一樣的感受,但對39歲的我而言,
只覺得艱難的歲月似乎都過去了,從此我將平穩、安定地過日子。
所謂「艱難」的歲月是從何時開始?
大概可以從我28歲那年算起。
而我也在那年9月,養了一條狗,牠叫米克。


米克的原名其實是米克斯,英文的意義是mix。
第一次帶牠去打預防針時,獸醫在「品種」那欄填上:mix。
「mix?」筱惠問,「米克斯犬?這是哪種狗?」
『笨。』我說,『mix表示混種或雜種的意思。』
「哦。」她笑了,「不過米克斯這名字不錯,我們就叫牠米克斯吧。」
但米克斯只叫了兩天便覺得拗口,後來乾脆省去「斯」,只叫米克。


筱惠那時是我的女朋友,我在研二快畢業時經由朋友介紹而認識她。
我們年紀相同、興趣類似,也很談得來,一個月後便成為男女朋友。
其實認識她的時間點並不恰當,因為我一畢業就得去當兵。
俗話說:男當兵女變心,我在入伍前夕最擔心的事就是這句話成真。


記得要入伍那天,她陪我在火車站的月台上等車。
月台上還有幾對和我們一樣因入伍而即將分離的情侶,
他們的神色有的凝重,有的面無表情,有的甚至如喪考妣。
只有筱惠例外,即使火車終於進站,她甜美的笑容一如既往。


「去吧。」筱惠笑著說,「放假時一定要來找我哦。」
『為什麼妳不難過?』我很疑惑,『妳在逞強嗎?』
「哪有。」她輕輕推了推我,「快上車吧。」
我上了火車,走進車廂前還依依不捨回頭望著她。
「好好照顧自己,萬事小心。」她說。


火車汽笛聲響起,我的心瞬間下沉。
「我——會——等——你。」她雙手圈在嘴邊,一字一字小聲說。
我心頭一熱,眼角有些濕潤。
「bye-bye。」她揮揮手。
『不准妳追著火車跑。』火車起動的瞬間,我說。
「我才不會。」她又笑了。


筱惠果然沒追著火車跑,只是站在原地不斷揮手,
直到她的身影在我視線消失為止。
但有幾個女孩真的追著火車跑,邊跑邊哭邊呼喊情郎的名字,
其中有一個穿高跟鞋的女孩還不小心跌倒。
現在是怎樣?在拍電影嗎?


新訓時我的心情還好,但下部隊前我居然抽到外島籤,我心想完了。
果然在外島服役期間,我只回台灣本島三次。
雖然每次都見到筱惠,而且她的笑容依舊甜美,但我擔心這只是假象。
部隊的老鳥說女孩通常等男孩退伍後,才會說出已變心的事實。
因為她們怕男孩想不開而成為逃兵,或是受不了刺激於是發瘋抓狂,
在半夜高喊:通通都去死吧!然後開槍掃射同袍。


一年十個月後,我終於等到退伍這天。
聽過《Tie A Yellow Ribbon Round The Ole Oak Tree》這首歌嗎?
我的心情就像歌裡所唱的一樣,但我沒叫筱惠在月台柱子上綁黃絲帶。
我先坐船回台灣本島,到台灣後打通電話給正在上班的她,
告訴她我退伍了、剛回台灣,然後我再坐火車回家。


下了火車,走出車站,竟然看見她站在出口處等我。
「嘿。」筱惠甜美的笑容一如既往,「我真的沒有變心哦。」
我感動莫名,那一瞬間我下定決心,我要跟這女孩一生一世。


筱惠在我服役期間離鄉背井到一家貿易公司上班,已待了快兩年。
退伍後半個月,我也離鄉背井到筱惠所待的城市裡,
找了家工程顧問公司上班。
這年我和筱惠都是26歲。


為了我們的美好未來,我很努力工作存錢,不放過任何加班的機會。
原本工作很穩定,但後來公司受不景氣影響,開始拖欠薪水。
我在那家公司工作一年半後,也就是我28歲那年春天,
在積欠所有員工三個月薪水的窘況下,老闆跑掉了。


筱惠安慰我錢再賺就有,千萬不要氣餒喪志。
這道理我懂,雖然三個月將近11萬塊的薪水對我而言不是筆小數目。
我真正擔心的是,景氣實在不好、工作真的難找。
如果沒有穩定的工作,我很難承諾給筱惠美好的未來。


我很用心找了兩個禮拜,新工作仍然沒有著落。
後來經由以前研究所學長介紹,我進了某間大學當研究助理。
這工作不算穩定,但起碼有薪水,而且我決定報考公務人員高考二級,
在學校當研究助理比較容易抽空唸書。
收入比以前的薪水少,而每個月最大的支出——房租卻要漲了。
我告訴筱惠我想搬家,租一個便宜點的地方。


「不如我們住在一起吧。」筱惠說,「可以省一份房租,減少支出。」
『這樣好嗎?』
「我們得多存點錢才能結婚,不是嗎?」
『話是這樣說沒錯。』我有些遲疑,『可是……』
「喂。」她睜大眼睛,「你會娶我吧?」
『那是當然。』
「那麼就住一起吧。」她笑了。


我們找了一間在老公寓頂樓的房間,十坪左右。
頂樓只蓋了這房間,其餘三分之二的空地種了些花草。
房東住樓下,原本這房間是給他兒子用的,但兒子現在已出國唸書。
房東人看來不錯,房租也比市價便宜,我和筱惠便租了下來。
我們很喜歡這個空曠的陽台,於是擺了張桌子和兩個椅子,
晚上常在陽台上泡茶聊天、看看夜景。
從某個角度來說,這裡像是只屬於我和筱惠的世外桃源。


可惜好景不常,搬進這裡兩個多月後,家裡就遭小偷。
家裡沒放多少現金,值錢的東西也很少,因此損失並不大。
除了現金外,大概丟了電視、電腦、印表機,和一些小飾品。
我只覺得憤怒和無奈,但筱惠卻嚇哭了。
『別怕。』我拍拍她的背,『我在這。』
「但你常常很晚才回家,我一個人會怕。」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即使再搬家,小偷還是會繼續存在。


「不如我們養條狗吧?」筱惠說。
『養狗?』
「嗯。」她點點頭,「狗會看家,小偷就不會來了。」
『不行。』我搖搖頭,『我反對。』
「為什麼反對?」她說,「你討厭狗嗎?」
『總之我堅決反對養狗。』


筱惠滿臉疑惑看著我。認識好幾年了,我猜想她認為已足夠瞭解我。
在她的認知裡,我應該是不討厭狗才對。
我突然這麼反對養狗,也難怪她會覺得驚訝。
其實我不討厭狗、也不怕狗,相反的,我非常喜歡狗。
這種喜歡,恐怕比一般喜歡狗的人還喜歡。
我反對養狗的原因,只是單純不想再養狗而已。

    *
      米克(2)



在我上幼稚園時,家裡養了一條黃褐色短毛狗,我們叫牠小黃。
小黃其實是我爸養的,據說他希望讓家裡三個小孩接觸狗、愛護狗。
他說愛護狗的人會比較善良,也會從狗身上學會忠誠、盡責等特質。
我不曉得我是否已具備這些特質?
我只知道小黃的存在讓我很開心。


我常偷偷把小黃抱上床一起睡,也常把便當中的肉塊留給小黃吃。
媽媽發現後總是一頓罵,既罵我,也罵小黃。
但後來最疼小黃的人,反而是媽媽。
每天早上小黃會跟在媽媽的腳踏車後,陪她到菜市場。
然後小黃會在菜市場入口安靜等待,媽媽買完菜後小黃再陪她回家。
「小黃好乖。」媽媽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摸摸小黃的頭。
有次小黃鑽進牆角瓦斯桶旁,把困擾媽媽很久的那隻大老鼠咬死。
「誰說狗拿耗子叫多管閒事?」媽媽笑了,「小黃乖,幹得好。」


唸小學時,放學後走到離家門口還有十步,
小黃總是突然從家裡衝出來撲到我身上,然後我抱著牠,又叫又跳。
那是我一天當中笑得最開懷的時候。
唸國中時,我養成快到家門口便躡手躡腳的習慣,
沒想到小黃也養成躲在門後的習慣,我一進家門牠又是一個飛撲。


有天小黃突然失蹤了,那時我剛升上高三,小黃已經12歲。
小黃不可能走失,更不可能會有人將牠這種老狗抱走。
但我們全家人足足找了三天,卻怎麼找都找不到小黃。
三天後爸爸才從房子的地板下抱出小黃的屍體。
那時我們住的是老舊的和式房子,一樓地板比地面高約60公分。
地板下面的空間又黑又髒,再怎麼有好奇心的小孩也不會鑽進去。
小時候玩捉迷藏時,都會先說地板下面的空間是禁地,不能躲進去。
誰也沒想到小黃竟然會在那裡。


爸爸抱著小黃鑽出來時,臉已被灰塵染黑,頭髮上也滿是蜘蛛絲。
印象中媽媽從沒哭過,但媽媽一看到小黃的屍體,卻突然哭了出來。
那一瞬間我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反應,只覺得茫然。
直到當天晚上痛覺才開始出現,然後越來越痛,持續了好一段日子。
小黃陪我度過童年和青少年時期,牠是我成長過程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小黃的離去,對我而言像是失去至親和最好的朋友,我悲傷不已。
那也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的「死別」經驗。


我下定決心不再養狗,我不想再嚐到那種痛苦的滋味。
小黃已經去世十幾年了,現在因為筱惠想養狗又讓我想起小黃。
也依稀想起當初的那種痛覺。
所以我堅決反對筱惠養狗。


「就養狗吧。」筱惠拉了拉我衣袖,柔聲說:「好不好?」
『不好。』我說,『聽我的勸,不要養狗。』
「不要就拉倒。」她似乎生氣了。
『要就推起來。』我說。
筱惠瞪了我一眼,不再回話。
我試著多勸她幾句,也說些無聊的話逗她,但她就是不開口。


我突然想起,筱惠很討厭狗啊,也曾說過她不可能養狗。
記得有次我們在街頭散步時,有位婦人牽了條小狗迎面走來。
那隻小狗不知道怎麼回事,擦身而過時對著筱惠吠了幾聲。
筱惠嚇了一跳,那位婦人也說了聲抱歉。
「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喜歡養狗?」婦人走遠後,筱惠皺起眉頭:
「狗又吵又臭又髒。而且養狗還會干擾到別人呢。」
『等妳養了狗,妳就不會這樣說了。』我淡淡笑了笑。
「不可能。」她很篤定,「我討厭狗,所以我一定不會養狗。」


對啊,筱惠討厭狗,為什麼現在卻想養狗?
難道小偷的光顧竟然對她的心理造成那麼大的衝擊?
我仔細看了看筱惠的神情,她的三魂七魄似乎嚇跑了一魂兩魄。
『妳再考慮幾天吧。』我於心不忍,只好嘆口氣:『如果還是想養狗,
 那就養吧。』
「真的嗎?」她眼睛一亮。
『嗯。』我點點頭,『但妳要考慮仔細。』
「我一定會仔細考慮。」她張開雙臂環抱著我脖子,很開心的樣子。


其實還有另一個我反對筱惠養狗的理由,
那就是我擔心她只把狗當成可愛的寵物。
如果這樣的話,一旦這寵物不再可愛,就會有被遺棄的風險。


我唸大學時,有個學妹養了一條小黑狗,一開始也是寵愛有加。
後來發現小黑狗喜歡亂叫,尤其是學妹不在家的時候。
鄰居來抗議了幾次,學妹也覺得牠很煩,便把牠載到公園放生。
唸研究所時有個學姐養了條拉布拉多幼犬,非常溫馴而且可愛到爆。
但拉布拉多是中大型犬,才養了一年多,可愛幼犬就變成粗壯大狗。
學姐嫌牠不再可愛,也覺得家裡空間不夠,於是牠的下場還是放生。
說是放生,實際上是讓狗等死。


雖然我相信如果筱惠養了狗,是不太可能會把牠放生,
但我還是擔心會有萬一。
我只能期待筱惠在仔細考慮過後,會覺得養狗只是她的一時衝動。
接下來幾天,我在門上加了副新鎖,下班後也盡快回家,
希望能讓筱惠安心點,然後打消養狗的念頭。


有天下班回家時,打開門突然聽到小狗細碎的叫聲。
『我好像聽見狗叫聲。』我問,『妳聽見了嗎?』
「在那裡。」筱惠右手遙指牆角的一個紙箱子。
我走近紙箱,看見一隻小狗。小狗看見我,又叫了幾聲。


『怎麼會有隻小狗?』我很驚訝。
「同事家裡的母狗上個月生出一窩小狗,她問我要不要養一隻。」
筱惠越說聲音越小,「所以我就……」
不知道該說這是劫數還是緣分,我看著那隻小狗,久久說不出話。


筱惠說今天回家的路程很驚險,下班後她先陪同事回家看狗。
當她看到一窩小狗時,全身起了雞皮疙瘩,便想打消養狗的念頭。
但事已至此,同事又很熱心幫她挑狗,她只好硬著頭皮點頭。
同事抱起小狗要交給她時,她卻嚇了一跳,又起了雞皮疙瘩。
即使是可愛的幼犬,她還是不敢摸,更別說抱了。
同事只好將小狗裝進紙箱內,再將紙箱放在筱惠的機車上。
騎機車回家的路上,筱惠根本不敢低頭看狗,全身的神經繃到最緊,
握住手把的雙手也微微顫抖,好不容易才安全回家。


我轉頭看著躺在床上的筱惠,她拉著棉被蓋住全身只露出一雙眼睛。
她的眼神流露出不安和些微恐懼,像闖禍的小孩正等著被責罰。
我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既然這麼怕狗,幹嘛非得養狗?


『牠斷奶了嗎?』我問。
「同事說牠剛斷奶。」
『我弄點東西給牠吃吧。』
「好。」筱惠的聲音很細,「謝謝。」
『既然養了狗,就要好好照顧牠。』我說,『知道了嗎?』
「嗯。」她的聲音更細了。


隔天下班回家時,除了聽到小狗叫聲外,竟然還聽到筱惠的尖叫聲。
『發生什麼事?』我急忙打開門,心跳瞬間加速。
我沒看見筱惠,只見小狗在關上門的浴室外頭猛叫。
「你……」筱惠發抖的聲音從浴室內傳出,「你趕快把牠抱走。」
我把小狗抱在懷裡,敲了敲浴室的門,說:『沒事了,妳出來吧。』
筱惠緩緩打開浴室的門,門只開了三分之一,便側身閃出跳到床上。
『有這麼誇張嗎?』我嘆了口氣。


筱惠說小狗突然舔了她的腳趾頭,她又驚又怕,反射似的閃躲。
但小狗卻一直跟著她,情急之下她只好衝進浴室鎖上門。
於是小狗在浴室門外猛叫,她在浴室內尖叫回應。
『即使再怎麼怕狗,也應該保留最後一絲人的尊嚴。』我說。
「什麼尊嚴?」
『應該是小狗被關在浴室,人在浴室外面才對。』
「無聊。」筱惠看我抱著小狗向她走近,急忙揮揮手:「不要過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得先讓筱惠不怕狗才行。
我抱著小狗,開始訓練筱惠用一根手指頭輕輕碰觸小狗身體,
然後再用一根手指頭撫摸小狗身體。
一根手指頭的訓練課程結束後,接下來便是兩根手指頭。
最後筱惠已經敢用整隻手掌撫摸小狗身體。


『妳真是厲害,竟然只花三天就敢用手摸小狗了。』
「你這是讚美?」筱惠白了我一眼,「還是諷刺?」
我笑了笑,將懷中的小狗作勢要遞給她。
筱惠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


接下來的訓練課程是讓筱惠從小狗背後抱起小狗。
當她習慣了以後,便要嘗試看著小狗眼睛,從小狗正面抱起小狗。
這部份最難,筱惠遲遲不敢動手,我怎麼鼓勵都沒用。


『妳做不到的話,我就不娶妳了。』
「你敢?」
『妳敢不抱小狗,我就敢不娶妳。』
「抱就抱。」筱惠別過臉、閉上眼睛,終於從小狗正面抱起小狗。
『眼睛要張開。』
「知道啦!」筱惠睜開眼睛,轉頭面對小狗。


小狗突然叫了一聲,伸出舌頭,表情看起來像是在微笑。
筱惠先是楞了楞,隨即笑了起來,而且越笑越開心。
可能是筱惠太開心了,也可能是一時衝動,她竟然將小狗抱進懷裡。
「你逃不掉了。」筱惠撫摸懷中的小狗,笑著說:「你得娶我了。」
『這是我的榮幸。』我也笑了。
經過了六天,筱惠終於不再怕狗。


    *
      米克(3)



筱惠開始用「狗狗」稱呼小狗,也開始餵牠吃飯。
她還會問狗狗「吃飽了嗎?」、「好吃嗎?」之類的蠢問題。
晚上我們在陽台聊天時,筱惠總是將牠抱在懷中。
「應該要幫狗狗取名字了。」筱惠說。


狗狗的毛色以白色為底,摻雜著黃褐色,很難用傳統的顏色命名法。
我和筱惠只好想些名字,但想了幾天,所想到的名字都不甚滿意。
直到第一次抱著狗狗去打預防針時,才決定把牠取名為「米克斯」。
兩天後再改叫「米克」。


米克是隻活潑好動的公狗,常常在房間裡跑來跑去,精力十分充沛。
有時我嫌牠吵,便會斥責:『米克!安靜點。』
「米克是獅子座,活潑好動是牠的本性。」筱惠立刻回嘴。
『米克是獅子座?』我很納悶。


「米克是在8月出生的呀,當然是獅子座。」
『不。我的意思是狗也有星座嗎?』
「星座學是利用天體的位置來解釋人的性格和命運。如果星座學可以
 適用於地球上的人,那麼狗當然也適用。因為狗也在地球上呀。」
我看著筱惠和米克,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為了訓練米克不能在房間內大小便,我不得不施加一點暴力。
筱惠看到我打米克時會很心疼,總是阻止我,甚至一把抱走米克。
在她的干擾下,訓練米克便毫無成效,米克依然在房間內大小便。
有天早上我起床時,發現褲子竟然濕了,我嚇了一跳,莫非尿床了?
但我不可能尿床,而且我早已過了青春期,也不會在夢裡遺失了什麼。
後來才發現那是米克的尿。


『如果妳要把米克抱上床一起睡,就得讓我訓練牠到陽台大小便。』
我指著褲子上那灘尿漬,神情有點嚴肅。
「好吧。」筱惠抱起米克,似乎怕我打牠,「不過你不可以打太重。」
『我會輕一點打,妳放心。』我說,『妳只要忍耐幾天就好。』


接下來幾天,我只要一逮到米克在房間內尿尿,便當場打牠。
筱惠總是別過臉、摀住耳朵,不敢看也不敢聽牠的哀叫聲。
然後我用衛生紙擦乾牠的尿,再將衛生紙團放在陽台角落。
到了第四天,米克終於知道要到陽台上放了一堆紙團的地方大小便。


筱惠很寵愛米克,餵食和洗澡也都一手包辦。
當她發現米克的碗內還有剩下的食物時,便會抱著米克,
把剩下的食物放在掌心,讓米克慢慢舔著她的手掌。
米克在洗澡時很安靜,偶爾會舉起前腳,露出腋下,讓筱惠刷洗。
筱惠總是一面幫牠洗澡,一面哼著歌。
洗完澡後她會拿吹風機吹乾牠全身每一根毛,不管是白色還是黃褐色。
毛吹乾後,米克便會興奮地在房間內繞圈子,然後在筱惠的腳邊磨蹭。


米克的出現或許激發了筱惠的母性,於是筱惠把米克當兒子般對待。
筱惠開始對米克自稱「媽媽」,並把我稱為米克的「爸爸」。
於是在牠的認知裡,「米克」是自己,「媽媽」是筱惠,「爸爸」是我。


記得第二次帶米克去打預防針時,當晚米克竟然出現了過敏反應。
米克全身發癢,滿臉都是紅疹,拼命用後腳猛抓臉,抓出幾道血痕。
筱惠又慌又心疼,整晚抱著米克不睡,並朝牠臉上猛吹氣希望能止癢。
「米克乖,不要亂抓。」她幾乎快哭了,「媽媽吹吹就不癢了。」
第二天筱惠請了假,早上帶牠去給獸醫診治,下午也在家陪著牠。


因為心裡還深埋著小黃離去時的痛苦記憶,所以我很努力控制情感,
不斷提醒自己米克只是寵物,決不能把牠視為親人。
但當我對米克自稱「爸爸」時,才驚覺這是一條不歸路,我回不去了。
我無法再單純扮演主人的角色,因為米克早已成為我的親人。
米克不知不覺間進入我和筱惠的生活,牠是家裡的一份子,無法排除。


狗長到一歲多,就是成犬。米克也不例外。
由體型看來,米克是中型犬,體重約15公斤。
但即使米克已是成犬,牠仍然保有獅子座的活潑好動本性。
平時我會陪牠在陽台追逐、拔河、丟棍子,還有空中接球。
拔河是牠的最愛,牠咬住舊衣服一端、我抓住另一端,互不相讓。
偶爾我會帶牠到公園遛遛,當牠知道要出門時,總是興奮地又叫又跳。
如果狗的世界裡也有樂透,那麼米克的反應就像中了樂透頭獎。


可惜這城市對狗並不友善,很多公園禁止狗進入。
《精武門》裡,上海租界內的公園掛著「狗與華人不得進入」的牌子。
李小龍看到後,很氣憤地一腳踢掉。
「米克。」筱惠也很生氣,「咬掉牌子,告訴他們你不是東亞病夫。」
我只好騎機車載著筱惠和米克,到20分鐘車程外的公園。
米克坐在機車上時,前腳會抓住機車手把,昂頭挺胸,意氣風發得很。
我常說牠是驕傲的狗。


但即使在不禁止狗進入的公園內,我們牽著米克散步時,也會遭白眼。
「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那麼討厭狗?」筱惠皺起眉頭。
我不禁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妳以前也跟他們一樣。』我又笑了笑,『別介意了,我們散步吧。』


米克不是寵物犬,牠具有現代很多寵物犬已失去的看家和護主的本能。
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米克總是立刻跑到門邊警戒,甚至會低吼。
我和筱惠白天都得上班,但我們不再擔心家裡遭小偷。
因為我們打從心底相信米克,牠比最先進的保全系統還值得信賴。
有個假日下午米克拼命朝樓下猛吠,怎麼阻止牠都沒用,我很納悶。
隔天才知道住樓下的房東,家裡被闖空門。


朋友們來家裡作客時,米克總是很凶,我得緊緊抱住牠以免牠咬人。
由於米克是長毛犬,毛茸茸的很可愛,又有雙看似無辜的眼睛,
朋友們總想趁我不注意時偷偷摸牠一下,於是慘劇偶爾會發生。
例如筱惠的同事便被米克咬了一口,送去急診室縫了三針。
有次我和筱惠帶著米克坐在庭園咖啡店時,有位婦人擦撞到我們桌角。
米克立刻衝上前咬了婦人左腿,她當時穿著牛仔褲,牛仔褲竟被咬破。
事後我連聲道歉,也陪著那位婦人連續三天到醫院治療和檢查。


自從養了米克後,我和筱惠就沒辦法去度那種要過夜的假。
因為只要我們當中有一個人還沒回家,米克就會一直在門邊趴著,
靜靜等著我或筱惠回家。
雖然有所謂的寵物旅館,但筱惠不想讓牠在陌生地方的鐵籠內過夜,
寧可放棄度假。因此米克間接幫了我們省下一些錢。


碰到農曆春節時,筱惠得回她老家過年,我只好帶米克回我老家過年。
我媽因為曾養過小黃,所以很想親近米克,但米克根本不理她。
在我不斷勸說與我媽的努力下,過了幾天後牠才勉強讓我媽餵食。
年假過完後,米克第一眼看到筱惠時,總是歇斯底里地叫個不停。
好像分別幾十年的親人突然重逢一樣。


關於未來,已經不只是我和筱惠的事,米克也包含在內。
從28歲那年開始,我總共參加一年一度的高考二級考試三次。
第一年平均分數差了5分,第二年平均分數只差1分。
差1分其實也不算是只差一點點,因為差距在1分內就可上榜的人,
大概可以從我家樓下排到巷口的7-11。
原以為第三年應該可以考上,但結果差了1.5分,反而退步。
第三次落榜那天,是我30歲那年年底,我即將邁入31歲。
30歲快過完了,我仍然一事無成,連個穩定的工作也沒有。


我的心情很糟,但不想讓筱惠察覺以免她擔心,
便告訴她我想一個人帶著米克出去走走。
我騎著車載著米克到很遠的公園,然後在那個陌生的公園走了一圈。
找了張椅子坐下後,開始思考著未來在哪裡?
繼續考下去?還是放棄高考,另外找個穩定工作?
『米克。』我低下頭看著牠,『你覺得呢?』
米克抬頭看著我,沒出聲音,只是坐在原地靜靜陪著我。


我大約坐了一個小時才離開公園,再騎車載米克回家。
「了不起不當公務員而已,不必太難過。」我一進門,筱惠便開口。
『妳知道了?』
「你只有在心情很差的時候,才會丟下我,一個人帶著米克出門。」
『抱歉。』
「其實你落榜了,我反而很開心呢。」
『啊?』我很驚訝。


「你知道嗎?」筱惠說,「公務員如果貪污,罪會很重。」
『我當然知道。』我很納悶,『可是這和我落榜有關嗎?』
「如果你考上公務員,你可能會犯貪污罪。」
『胡說。』我很篤定,『我不可能貪污。』
「你自己當然不可能。」她說,「但為了我,你可能會貪污。」
『妳把我當吳三桂嗎?』


筱惠笑了笑,走到我身旁,直視著我。然後說:
「萬一將來我得了一種很嚴重或是很奇怪的病,需要花幾百萬元治療。
 如果你那時是公務員,你一定會想辦法貪污幾百萬讓我治病吧?」
『這……』我一時語塞。
「但我寧可死去也不願看到你為了我而犯法。」她笑了笑,
「所以你沒考上公務員最好,這樣我就不必擔心了。」


雖然筱惠舉的例子很無厘頭,但我知道她的用意只是為了安慰我。
『我……』我突然覺得心有點酸,『我很抱歉。』
「不用抱歉呀。」她說,「只要你娶我就好了。」
『我會的。』
「我要你完整地說。」
『筱惠。我會娶妳。』
「好呀。」筱惠笑得很開心。


我辭去大學裡的工作,反正研究助理的工作性質既不穩定也做不長。
而且我老闆明年就從學校退休了,他一退休我還是照樣失業。
我積極找新工作,也向以前的同學打聽哪裡有缺?
很幸運的,31歲那年新春,我進入了一家頗具規模的工程顧問公司。
這公司的營運一直很好,制度很健全,待遇也比一般公司高。
我相信只要肯努力,這工作可以持續做下去,一直到退休。

    *
      米克(4)



新工作做滿半年後,一切都很穩定,應該可以準備成家了。
米克這時候剛滿3歲,毛越來越長甚至會完全蓋住眼睛。
雖然牠看起來滿臉大鬍子好像很老,但其實牠正值青年時期。
洗澡時還好,但吹乾就是大工程了,筱惠得用吹風機吹一個半小時。
也因為這樣,自從米克變為成犬以來,筱惠已弄壞了三台吹風機。
每當帶牠出去散步時,我都會懷疑牠是否看得見路?
也常碰見看不下去的歐巴桑說:「你嘛好心一點,幫狗剪個毛吧!」


但我們找了幾家寵物美容店,米克都被列為拒絕往來戶。
米克太凶了,根本沒有人可以靠近牠幫牠剪毛,甚至還有人被牠咬傷。
後來經由朋友推薦,終於找到一個極具愛心又不怕死的寵物美容師。
她養了五條狗,深諳狗性,懂得以朋友而非駕馭者的角色去接近米克。
她似乎很有一套,戴上口罩的米克會勉強讓她修剪毛,也會讓她洗澡。
筱惠也因而輕鬆不少,幫米克洗澡的工作偶爾可以讓別人分擔。


31歲那年秋天的某個夜晚,我和筱惠在陽台看夜景,米克趴在身旁。
那晚的天氣十分涼爽,夜空中甚至出現難得的星星。
『米克。』我低下頭說,『你贊不贊成爸爸跟媽媽結婚?』
米克突然直起身,前腳抓住我大腿,拼命搖晃尾巴。
「米克贊成了。」筱惠笑說。
『不,米克非常反對。不然牠幹嘛搖尾巴?』我說,
『這跟人類用搖頭表示反對是同樣意思。』


「喂。」筱惠突然很正經,「我生氣了。」
『抱歉。』我陪個笑臉,『妳說的對,米克確實贊成了。』
「那你該怎麼說?」
『嫁給我吧。』
「我要你完整地說。」
『筱惠。』我牽起她的手,左膝跪地,『請妳嫁給我吧。』
「嗯。」筱惠點了點頭,笑了笑,但眼眶有些潮濕。


我們打算明年開春就結婚,也計畫買個房子,組個新家庭。
我和筱惠的老家都不富裕,可能沒有多餘的錢贊助我們買房子,
而且我們也不想向家裡要錢,畢竟都30幾歲了,怎能再跟家裡伸手?
我們看中一間屋齡12年的公寓房子,兩房一廳,室內約20坪。
雖然房子又舊又小,但房價較便宜、周圍環境也還可以。
而且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附近有座不禁止狗進入的公園。
這幾年省吃儉用下來,我和筱惠都有些積蓄,加起來應該夠付頭期款。
剩下還有七成的銀行貸款,下半輩子再繼續做牛做馬慢慢還。


然而在年底時,我上班公司所在的大樓竟然發生火災。
起火點在15樓,公司在17樓,火勢向上延燒,整間公司付之一炬。
幸好火災是在假日期間發生,因而並沒有造成公司任何人員傷亡。
公司短期內無法營運,便給了員工一筆資遣金,請他們另謀高就。
於是我這好不容易找到的穩定工作,又沒了。
而距離預定的婚期,只剩兩個多月。


結婚是件大事,不只牽扯到兩個人,也牽扯到兩個家族。
關於婚前的提親、婚紗、寄發喜帖等,結婚當天的婚宴、儀式等,
需要煩心的事情既多又雜,而且得事先規劃處理,也得花不少錢。
但我當務之急卻是再找新的工作,而我的錢也幾乎全投進新房子了。
腦袋突然裝進太多亟需解決的問題,都快炸裂了。


「一切從簡吧。」筱惠說。
『理論上結婚一生才一次,要很慎重。』我說。
「要慎重的是結婚的心態,不是結婚的過程。」
『什麼心態?』
「你考慮清楚要走入婚姻嗎?」她沒回答,反而接著問:「你知道將來
 必須對伴侶永遠忠誠嗎?你瞭解組一個家庭所需擔負的責任嗎?」
『我當然已經考慮清楚,也很明確知道自己的責任和義務。』
「這樣就夠慎重了呀。」她笑了笑,「至於結婚的過程,簡單就好。」


筱惠說服了我,我們便決定去法院辦理手續簡單的公證結婚,
一個月後在我老家補請婚宴。
至於婚紗攝影,筱惠挑了一家很便宜的公司,而且是拍最便宜的那種。
我們還讓米克入鏡,然後選了張米克站中間、我和筱惠彎著身子分站
左右的照片來放大並加框,打算將來掛在新房子的臥室牆上。


『蜜月旅行妳想去哪?』我問。
「去東部就好了。」
『開什麼玩笑?』我嚇了一跳,『至少是得坐飛機離開台灣的地方。』
「那就澎湖吧。」她說,「澎湖也可以坐飛機去呀。」
這點我堅決反對,我讓她選日本或韓國,但她要更近更便宜的地方。
最後我們各退一步,就到香港度蜜月,四天三夜。
而且還是旅行社正促銷的優惠方案。


新工作方面也有進展,有個大學同學因為要離開這城市回老家工作,
便向他老闆推薦我頂替他的缺。那位老闆約了我面談後,決定用我。
我上班一星期後,發覺這裡的工作量較大,而且待遇偏低。
不過我也沒什麼好挑剔的,好不容易有了新工作,要認真做才是王道。
新房子的過戶手續也辦好了,我和筱惠打算公證結婚後就搬進去。


距離公證結婚還有一個禮拜,我突然想到還得買一只戒指。
筱惠很體諒我,處處幫我省錢,無論如何在戒指方面我絕不能寒酸。
我想買一只鑽戒,但現實的情況是,我的口袋和存摺都空了。


跟家裡借錢嗎?不好。
買房子都沒開口跟家裡要錢了,何況只是買一只鑽戒。
而且家人如果知道我連買鑽戒的錢都沒有,會很擔心我的經濟狀況。
找銀行預借現金嗎?也不好。
萬一養成向銀行預借現金的習慣,以後很容易會變成卡債族。


我又騎車載米克到很遠的公園,絞盡腦汁思考錢從哪裡來?
即使是便宜一點的鑽戒,少說也得兩萬多塊吧。
如果把機車賣了,了不起也才一萬塊,而且筱惠馬上就知道了。
當她知道我把機車賣掉籌錢去買鑽戒的話,一定會很生氣。
看來只好跟朋友開口借錢了。
但是我臉皮薄,開這種口很艱難,而且也會讓朋友為難。


『米克。』我低下頭看著牠,『你覺得跟朋友借錢好嗎?』
米克沒出聲音,只是抬頭看了我一眼,吐了吐舌頭。
我猛然用力打了一下自己的頭,覺得我實在太過份了。
筱惠都可以委屈自己、處處替我設想,為什麼我不能像她一樣?
為了筱惠,即使赴湯蹈火也不該皺眉頭,何況只是向朋友開口而已。
決定了,就跟朋友借錢吧。


「喂。」我一進家門,筱惠便說:「你又一個人帶米克出門了。」
『抱歉。』我說,『我只是想一個人安靜地思考一些事情而已。』
「你在想什麼事?」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笑了笑,『而且我已經想通了。』
「到底是什麼事?」
『我只是在想公證結婚那天要穿什麼而已。』我趕緊編了個理由。
筱惠似乎不信,從頭到腳打量著我全身。
「你知道嗎?」她突然說,「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


『什麼事?』
「電影或電視裡,常出現男生偷偷買戒指給女生並向她求婚,然後
 女生總是又驚又喜的情節。」她頓了頓,「我覺得這是騙人的。」
『為什麼是騙人?』
「你曉得我手指的尺寸嗎?我左手的無名指該戴多大的戒指?」
我完全答不出來,而且她提到戒指時也讓我嚇了一跳。


「對嘛。」她說,「戒指的尺寸很細,通常得親自去試才知道合不合。
 男生根本不知道女生手指頭大小,又怎麼知道該買多大的戒指?」
『好像有道理。』
「但電影或電視裡的女生看到戒指後總是喜極而泣,然後讓他將戒指
 套進她手指,而戒指也會剛好。你不覺得這是天大的謊言嗎?」
『他可以事先帶她去量手指尺寸啊。』
「笨蛋。」筱惠笑罵,「這樣還能叫驚喜嗎?」
『喔。』我應了一聲。


「既然這種浪漫情節是謊言,我們就不該被騙,更不該仿效。」
『嗯。』我有點心虛,『妳為什麼突然說這些?』
「你是不是想偷偷買戒指給我?」
『啊?』我大吃一驚以致結巴,『哪……哪有。』


「你少騙我了。」她問,「還有,你身上沒錢了,你怎麼買給我?」
『妳怎麼知道我沒錢了?』我又吃了一驚,而且這一驚非同小可。
「拜託!我是你老婆耶!」筱惠笑了起來,「如果連老公身上有多少錢
 都不知道,那我下半輩子還混什麼。」
我覺得很尷尬,不禁滿臉通紅。


「說吧。」筱惠淡淡笑了笑,「你哪來的錢買戒指給我?」
『我……』我頓了頓,『我打算跟朋友開口借錢。』
「跟朋友借不如跟我借。」她拍了拍胸口,「我還有錢,明天我們一起
 去挑戒指吧。」
『這……』
「先說好,我不喜歡鑽石,所以別買鑽戒。」
『妳不喜歡鑽石?』我很納悶。


「聽說很多鑽石背後沾了非洲人民的血,所以才會叫血鑽石。」她說,
「如果結婚時戴鑽戒,婚姻也許會不幸呢。」
『胡說。』
「總之我們買簡單的金戒指就好。」
『可是……』我吞吞吐吐,『可是我想買鑽戒給妳,因為……』


「我問你。」筱惠打斷我,「你是真心想娶我嗎?」
『嗯。』我點點頭。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想娶我的念頭?」
『退伍那天,見到妳的那一刻開始。』
「你以後會不會變心?」
『不會。』我搖搖頭。
「你會永遠真心待我嗎?」
『嗯。』我又點點頭。


「鑽石太堅硬了,我不要。」筱惠雙手環抱著我的腰,臉貼住我胸膛,
「我只要你這顆柔軟的心。」
我感動到無以復加,也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她。
所謂的幸福,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米克突然叫了一聲,驚醒了我和筱惠。
「米克來。」她朝米克招了招手,「媽媽抱抱。」
米克直起身,前腳搭著她的腰,她彎下身左手摟著米克,右手抱著我。
我也彎下身騰出右手摟著米克,左手依然抱著筱惠。
「我們三個一定會很幸福的。」筱惠笑了,很開心的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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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7 15:11:1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說三篇之一正文~~~ 米克 全(8)(5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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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克(5)



隔天我們到銀樓買了一只金戒指,才花了兩千多塊。
這只金戒指的樣式很簡單,不過是單純的圓,沒任何裝飾和圖樣。
筱惠說這只金戒指很像電影《魔戒》中那只充滿神奇力量的魔戒,
兩者都是單純的圓,只不過魔戒上面多刻了一些文字而已。
「也許威力越強的戒指,造型越簡單。」她把玩著那只金戒指,笑說:
「戴上它後,搞不好會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幫助我們白頭偕老呢。」


32歲那年3月,我和筱惠到法院辦了公證結婚。
結婚後三天,我、筱惠和米克搬進了屬於我們三個的新房子。
前任屋主據說移民到加拿大了,因此電器和傢俱都沒搬走。
這些電器和傢俱雖然有點老舊,但還堪用,我們便留了下來。
等將來有錢後再一樣一樣換新。


搬過來的東西大致整理完後,我和筱惠就帶著米克到附近公園走走。
牠似乎對這座公園有極大的興趣,我一直被牠拉著跑,筱惠在後面追。
看來米克很喜歡這裡,搬來這裡真是搬對了。


蜜月旅行前夕,我和筱惠把行李裝進一個很大的行李箱。
照理說度蜜月應該是很快樂的事,但我們整理行李時卻有些不安。
這種不安似乎感染了米克,牠一直繞著行李箱來回走動。
自從養了米克3年半以來,每個夜晚我和筱惠起碼會有一個陪牠過夜。
如今米克即將要獨處三個夜晚,因此我們的心裡都很不安。


出發前一天,我跟朋友借了車,打算先送米克回老家,隔天再去機場。
我老家在南部,而且我們是從高雄小港機場出發到香港,所以順路。
我開車上了高速公路,筱惠在後座安撫似乎有些不安的米克。


『護照、機票確定都帶了吧?』我問。
「嗯。」筱惠笑說,「也記得帶了米克。」
『我們再想想看,是否還有什麼東西忘了帶?』
「呀!」筱惠突然叫了一聲,「忘記帶行李箱了!」
我差點緊急煞車。


新家在四樓,開車出發前我先將行李箱搬到公寓一樓鐵門邊,
沒想到竟然忘了搬上車。
我趕緊下了交流道,在路上迴轉後,再上高速公路往回走。
當看到行李箱還好端端的放在一樓鐵門邊時,我和筱惠同時放聲大笑。
這件只記得帶米克卻忘了帶行李箱的糗事,被朋友們嘲笑了好多年。


我把行李箱搬上車後,再重新開上高速公路回老家過夜。
隔天天色才濛濛亮,我和筱惠便像小偷似的輕輕打開大門準備離去。
米克發現後衝了過來,我趕緊將門關上,牠只能隔著門吠叫。
米克吠了幾聲後,沒聽見我們的回應,便開始發出嗚嗚聲。
筱惠很心疼,不斷在門邊說:「米克乖,媽媽很快就回來了。」
「你們趕快走吧。」被米克吵醒的媽媽說,「別誤了飛機航班。」


不知道別的夫妻蜜月的第一晚會如何度過,我想一定浪漫到無盡頭。
也許女生會穿上糖果內衣或巧克力內褲等。
「米克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筱惠問。
『應該還好吧。』我說。
「你也不確定嗎?」
『嗯。』我說,『不過我媽一定會好好照顧牠。』
結果我們蜜月的第一晚,卻是在擔心米克是否安好的氣氛下度過。


從香港度完蜜月回台灣,才剛回到老家門口,便聽見米克在門邊狂吠。
媽媽開了門,米克火速衝出來先撲到筱惠身上,連續撲了三次後,
再轉身撲向我,嘴裡一直叫個不停。
米克的叫聲很有喜極而泣的味道,我猜想牠可能原以為被遺棄了。
媽媽說米克這幾天幾乎沒吃,整晚守在門邊,連續三晚都是。
「米克。」筱惠蹲下身緊緊抱住米克,「媽媽不會再丟下你了。」


蜜月旅行結束後,我們三個開始進入新的生活軌道。
客廳的落地窗外有小陽台,擺了洗衣機,也在那裡曬衣服。
主臥還算寬敞,窗外有窗台,我們在窗台上種了盆金桔圖個吉利。
主臥牆上沒什麼裝飾,只掛著那張米克也入鏡的結婚照。
另一個小房間當成我的工作室,裡面擺了電腦和周邊設備。


晚上米克睡在我們床邊,至於是哪一邊就很隨機了。
但如果牠睡前躺在我這邊,早上就會躺在筱惠那邊;
反之睡前如果在她那邊,早上就會在我這邊。
米克偶爾會說夢話,睡夢中會哼哼阿阿亂叫,我懷疑是夢到貓。


每天早上要出門上班時,米克會走到門邊看著我坐下來穿好皮鞋。
「爸爸要上班了。」我穿好鞋,摸摸牠的頭,「米克要好好看家喔。」
然後米克目送我站起身,開門離去。


下班回家時米克就激動多了,我剛爬上四樓就會聽見牠的叫聲。
我一進門,牠咬起我的室內拖鞋就跑,我脫下皮鞋後便開始追牠。
我得和米克在房子內追逐幾分鐘牠才會停下來,然後牠咬著拖鞋頭、
我抓著拖鞋尾,再互相拉扯一分鐘。
最後我才慢慢掰開牠的嘴,把拖鞋拿出來穿上。
這過程包含了牠最愛玩的遊戲——拔河和追逐。


搬進這裡後筱惠發明了一項可以跟米克玩的新遊戲。
她會先向我使眼色,我收到暗號後趁米克不注意時躲起來。
「米克。爸爸呢?爸爸在哪裡?」筱惠假裝很驚慌,「快去找爸爸。」
牠便會焦急的在屋子裡四處又嗅又找,一旦發現我後便撲向我,
然後再跑回筱惠身邊搖尾巴。
有時是筱惠躲起來,我叫米克去找媽媽。米克的動作順序還是一樣。
筱惠說這叫捉迷藏,不管玩了多少次,米克每次總是很認真找。


除了出門散步時得用繩子拴住牠以便牽著牠外,我們從沒拴住米克,
更別提用籠子之類的東西關著牠。
牠是家裡的一份子,牠愛待哪就待哪,想睡哪就睡哪。
但如果有工人來家裡裝修時,我得先將牠關進小房間,以免牠傷人。
米克會狂吠而且前腳不斷抓著房門弄出很大的聲響,房門佈滿了爪痕。
「你們的狗好凶。」工人要離去時似乎心有餘悸。


朋友如果來家裡作客時就不能把米克關進小房間了,不然會很吵。
我只好把米克緊緊抱住,不斷說:『米克乖,這是爸爸的朋友。』
過了十分鐘左右,如果米克停止低吼,我便會試著慢慢放開牠。
在我隨時保持警戒下,米克會走近朋友身邊嗅一嗅,再走回我身邊。
朋友只要來過兩次,第三次再來家裡時我便不必再抱住米克。
牠只會走到朋友腳邊嗅了嗅,有時還會搖搖尾巴。
但朋友不管來過多少次,我都會叮嚀他們千萬別摸米克。


由於住的是公寓,同一層樓裡還有其他三戶。
每當同一層樓的鄰居經過我家大門前時,米克總會衝到門邊,
俯下身朝著門縫,隱隱發出低吼聲表示警告。
還好這時米克不會神經質似的狂吠,不然鄰居抗議的話我就傷腦筋了。
有次在門外碰見隔壁的男主人,他說他經過我家大門時總會繞個圈。
我只能跟他說抱歉,家裡的狗太凶,希望不會對他造成困擾。
「沒關係。」他笑了,「倒是我太太很羨慕這種天然的保全系統。」


附近的公園只要走3分鐘,因此我和筱惠幾乎每天都會帶米克去公園。
如果那天我們很忙或很累以致沒帶牠去公園時,牠便會一直望著我,
嘴裡還發出細微的嗚嗚聲。
後來只好天天都帶牠去公園,風雨無阻,即使是颱風夜也一樣。


刮颱風的夜裡,我會讓筱惠待在家,然後我一個人帶米克去公園。
我穿著雨衣、左手撐傘(傘用來幫牠遮雨)、右手牽著米克,
頂著狂風暴雨在公園裡散步。
說是散步,其實是狼狽地搖搖晃晃行進。
在這樣的風雨中,傘根本無法完全遮雨,米克總是淋得全身濕透。
但即使全身濕透,也絲毫不減米克逛公園的興致。


由於這公園不拒絕狗進入,因此很多養狗的人會來這裡遛狗,
也常聚在一起聊聊養狗經,但我和筱惠通常不會加入。
一來他們養的是血統純正的名犬,而米克是mix;
二來我怕米克萬一咬傷了他們的狗,我會賠不起。
我們一家三口只是單純來公園散步而已,沒有養狗經可聊。


也許是因為來這公園的狗大多是各式各樣具純正血統的名犬,
所以米克這隻混種狗反而特別。
「這是什麼血統的狗?」他們通常好奇地問,像是發現新大陸。
『只是混的。』我總是這麼回答。
「喔。」他們應了一聲,語氣有些失望。
米克只是混種狗,牠的爸爸和媽媽也只是在這城市混口飯吃的人。


摻雜兩種毛色而且頭髮又長又亂又捲的米克,在公園裡還滿有名的。
人們似乎覺得牠很可愛,總會停下腳步多看牠幾眼。
「這隻狗的長相還滿性格的。」他們總笑著對我說。
不過後來發生一白戰三黑的事件,大家印象改觀,開始有點敬畏牠。


    *
      米克(6)



公園裡有三隻黑色的流浪狗,平時總是在公園裡閒晃和覓食。
有次其中一隻黑狗主動靠近並挑釁米克,我不想多生事端,
拉著米克走開,但黑狗緊跟在後,不斷朝米克狂吠。
突然間黑狗發動攻擊,我急忙抱起米克跑開,但黑狗依然緊追不捨,
黑狗前腳甚至搭上我褲腰帶以便攻擊米克。筱惠嚇壞了,尖叫起來。
米克則發出怒吼,滿臉猙獰、露出利牙。
我忍無可忍、退無可退,解開拴住米克的繩子,把米克放下。


米克撲上去與黑狗廝打,不到兩回合,黑狗便發出哀叫聲,
然後夾著尾巴逃走,米克追了二十公尺遠。
沒多久那隻黑狗竟夥同其餘兩隻黑狗衝向米克,我大驚失色,
抄起隨身攜帶幫米克清理大便的小鏟子,衝上前準備加入戰局。
但我還沒大顯身手,米克即大獲全勝,三隻黑狗落荒而逃。
這一仗雖不像三英戰呂布般精彩,但一白戰三黑卻在公園內流傳。
「那就是那隻很凶的狗。」他們在我背後小聲說。


不過米克很受小孩子歡迎,我想可能是因為牠的招牌動作吧。
米克常會坐直身子,伸出右前腳或左前腳往空中抓啊抓。
這動作很像日本招財貓的典型姿勢,我個人覺得有失狗格。
小孩子們常會主動靠近想摸摸米克,我總是很緊張地阻止。
偶爾有白目的小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偷摸了米克一把,
米克雖然不高興,但並沒有吠出聲,更沒有想咬人的意圖。
我覺得米克似乎成熟了不少。


米克逐漸步入中年,是該成熟了。
結了婚的我也一樣,得更成熟才能承擔更多責任。
我已經有房貸的壓力,將來也可能有小孩,我得更努力工作存錢。
可是我一直覺得薪水偏低,調薪的速度又慢,我只能更節省開支。
筱惠也很節儉,有時我想幫她買件新衣服、耳環或包包之類的,
她總會笑說她已經是歐巴桑了,沒人要了,不需要再打扮了。
對我們而言,週末晚上出門找家餐廳,然後坐下來好好吃頓飯,
就是最大的花費。


結婚滿兩年,也就是我34歲、米克5歲半的那年春天,筱惠懷孕了。
第一次產檢照超音波時,醫生說螢幕上一閃一閃的亮點就是胎兒心跳。
好像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啊,我和筱惠都這麼覺得。
我們常仔細瞧著那張黑白超音波照片,雖然胎兒只有花生米般大小,
根本看不出什麼名堂;但我們只要看著照片,就有種莫名的幸福感。
「米克。」筱惠指著照片,「這是你的弟弟或妹妹哦。」
米克嗅了嗅那張照片,抬起頭看著筱惠,吐出舌頭像是在微笑。


在台灣,女性34歲懷孕就算高齡產婦,所以筱惠剛好算是高齡產婦。
我們很小心,上下樓梯時我都會牽著她的手,在公園散步時也是。
第二次產檢時,醫生剛照完超音波,便淡淡地說:
「胎兒不健康,我建議刮除。這是很簡單的小手術。」
我和筱惠一聽便傻了,面面相覷,說不出話。
『不管多麼不健康……』過了一會,我終於開口,『我都會撫養他。』


「抱歉,我剛剛沒表達清楚。」醫生看了我一眼,「胚胎停止發育了,
 沒多久便會排出母體。為避免排不乾淨,我才建議動手術刮除。」
我和筱惠無法做決定,因為我們還抱著胎兒可能會再長大的微薄可能。
醫生要我們回去考慮,再約時間進行刮除手術。
如果這期間內胎兒排出母體,可能會伴隨大量的血,要我們別驚慌。


走出醫院,我覺得陽光好刺眼,眼睛根本睜不開。
我和筱惠一路上只說中午吃什麼之類的話,沒提到胎兒。
「剛剛你跟醫生說,不管胎兒健不健康,你都會撫養他。」
一回到家,筱惠笑了笑,說:「我很感動呢。」
『我可能只是一時衝動吧。』我勉強擠出微笑。


電話響了,筱惠接聽。應該是筱惠的媽媽打來詢問產檢結果。
筱惠先跟她媽簡單聊了幾句,語氣很平淡,聽不出情緒反應。
「孩子……」筱惠突然哽咽,淚水迅速滑落,「醫生說孩子沒了。」
直到此時,我才開始有了痛覺,而且越來越痛。
米克似乎察覺到氣氛變得詭異,慢慢走近筱惠,筱惠低頭摸了摸牠。
然後她抱起米克,將臉埋進牠的身體。


一個禮拜後,果然如醫生所說,筱惠排出大量的血。
到了醫院檢查,醫生說排得很乾淨,不需要再動手術。
根據台灣的法律,懷孕二個月以上未滿三個月流產者,有一星期產假。
我讓筱惠好好休息一個禮拜,米克就由我負責帶去公園散步。
但有天我卻發現她瞞著我,偷偷帶著米克出門。
或許她跟我一樣,很難過又不想讓人擔心時,便會一個人帶米克出門。


我難過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試著找待遇較高的新工作,但沒找著。
雖然工作的理由是為了養家餬口,但多少也有點專業的骨氣在裡頭。
我總是很敬業,把事情做到最好,有時會希望別人看到我的用心。
可惜在這份工作上我只能得到薪水,因此我做得不太開心。
每當覺得鬱悶時,我總會逗弄米克,藉著跟牠在地上翻滾嬉鬧,
我的心情也找到抒發的出口。


筱惠也因此常說我是長不大的小孩,都這麼大了還在地上跟狗玩。
「難怪你的衣服上都是米克的毛。」她說。
屋子裡到處是米克掉落的毛,牆角、桌腳和沙發底下也常出現毛團。
如果我穿深色襯衫,襯衫上會出現很多細細的條紋,那便是米克的毛。
我得拿出膠帶,把毛一根根黏掉。


35歲那年夏天,米克滿7歲,牠的中年時期應該快結束了。
但我感覺不出米克的變化,每天下班回家我跟牠追逐搶拖鞋時,
牠依然精力充沛,反倒是我開始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有天我在小房間內工作到深夜,終於忙完後走進臥室想睡覺時,
看到筱惠偷偷擦拭眼淚。我猜想或許她又想起流產的事。
『別難過了。』我拍拍她肩膀,『我們都還年輕,孩子再生就有了。』


「我不是因為這個而難過。」
『喔?』我很疑惑,『那妳為什麼難過?』
「我看到你的白頭髮了。」
『這個年紀出現幾根白頭髮很正常。』我笑了笑,『幫我拔掉吧。』
我低下頭想讓她幫我拔白頭髮,但她遲遲沒有動作。我只好抬起頭。


「剛認識你時,我們都是24歲,好年輕呢。」筱惠說,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會看到你有白頭髮。」
『頭髮總會變白的,這就是歲月。』我說。
「你的壓力一定很大,需要煩心的事情也很多吧。」她看了看我,
「我很抱歉讓你這麼操勞,也很心疼你不再年輕了。」
『別胡思亂想。』我摸摸她頭髮,『睡吧,明天我們都還要上班。』


在擁擠的城市裡,大多數人都像螞蟻般渺小,為了生活只能勤奮工作。
我和筱惠也是兩隻螞蟻,只知道要努力。
這就是我們的生活,無關對與錯,反正日子總是要過,不要想太多。


36歲那年秋天剛到來時,筱惠又懷孕了。
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我們去產檢時更緊張了。
醫生說懷孕6週左右,就可檢測到胎兒的心跳,但筱惠已懷孕10週,
還是沒有檢測出胎兒的心跳。
「這次可能是胚胎萎縮。你們還是要有動刮除手術的心理準備。」


我和筱惠一語不發走出醫院。
我很努力想說些話來安慰筱惠,卻發現我根本說不出話來。
「聽朋友說,有人懷孕13週,胎兒才有心跳呢。」她打破沉默。
『真的嗎?』我看到一線希望,『那我們等等看吧。』
「嗯。」她笑了笑。
我突然發覺,我好像被筱惠安慰了,也好像正在等待奇蹟。
生命本身就是一種奇蹟,那麼當然可以在孕育生命的過程中期待奇蹟。


還沒等到奇蹟,意外卻先發生。
公司老闆涉嫌在某件招標案中賄賂承辦官員與審查案件的審查委員。
除了老闆外,公司大部分的員工也被調查員約談,我也不例外。
幾天後老闆被收押禁見,還好沒有任何一位員工被牽連。
不過員工們都很清楚,這公司是待不下去了,得趁早另謀出路。
於是我再度失業。


懷孕12週時,筱惠又排出大量的血,醫生還是說不需要再動手術。
「很幸運呢。」筱惠笑了,「兩次都排得很乾淨,省了手術費。」
『嗯。』我只能簡單應了一聲。
認識她十多年了,從我入伍那天在月台上竟然看見她的笑容開始,
我就知道她是個很逞強的女孩。對於這樣的筱惠,我只有更加不捨。
我想,我的白頭髮恐怕又要變多了吧。


這次筱惠仍然有一星期產假,反正我暫時不用上班,便租了輛車,
開車載筱惠和米克回老家,讓筱惠靜養身體。
回老家後,我一個人到小時候常去的廟裡拜拜。
手拿著香,跪在觀音菩薩面前,想開口祈求保佑,突然百感交集。
無緣的兩位孩兒、筱惠的身體、未來的工作,我不知道要先求什麼?
也不知道是否可以都求?


我說不出話,眼眶慢慢潮濕,然後眼前模糊一片,最後滑下兩行清淚。
『求菩薩保佑筱惠身體健康。感恩菩薩。感恩。』
我趕緊默唸完,磕了個頭,隨即起身以免被別人看見。


    *
      米克(7)



朋友勸我們考慮是否該棄養米克?因為狗是很會嫉妒的動物。
我和筱惠一向把米克當孩子般對待,米克便想獨佔我們的愛。
一旦發現即將有孩子誕生,牠可能不再被寵愛或必須跟別人分享愛,
於是狗靈作祟或是利用念力之類的能量,讓孩子不會誕生。
我知道朋友是好意,但我和筱惠對這種說法頗不以為然。


事實上在筱惠剛流產時,米克似乎能感受到空氣中的悲傷氣氛,
因此特別安靜與懂事。
牠會靜靜趴在筱惠腳邊,筱惠起身時牠也會起身,然後默默跟隨。
如果我忘了要帶牠去公園,牠也不會來提醒我,更不會發出嗚嗚聲。
米克的視線,只集中在筱惠一人身上。


「如果我們這輩子沒小孩,就把米克當成親生的小孩吧。」筱惠說。
『米克8歲多了,算是開始進入老年時期。』我頓了頓,說:
『狗的壽命最多只有十幾年,恐怕……』
「胡說!」筱惠突然很激動抱住米克,「米克會永遠陪在我們身邊。
 米克,你說對不對?對不對?」
米克搖了搖尾巴,輕輕舔著筱惠的臉頰。
『我說錯了,抱歉。』我說,『米克一定會永遠陪在我們身邊。』


幸好米克的存在安慰了筱惠,不然我非常擔心連續流產兩次的筱惠。
而我也可放心把筱惠交給米克,專心找新工作。
37歲那年春節剛結束,當了一個月的失業族後,我終於找到新工作。
這公司的規模小多了,應該會正派經營,因為沒有財力去做非法的事。
雖然待遇比前一個工作更少,但在現實社會中打滾多年,
我早已懂得不抱怨並且珍惜。


這時米克8歲半,似乎開始有了老化的跡象。
撲人的動作很少見了,大概只是把前腳搭在我或筱惠的腰上。
剛下班回家的追逐,牠開始改用小跑步,不像以前幾乎是全力奔跑。
由於家裡很小,以前牠奔跑時總是伴隨著跳躍,以便越過障礙物。
現在牠也不再跳躍了。
我懷疑現在的米克是否還有能力大戰三隻黑狗?


至於我,還未滿40歲,要說老還太早。
而且孩子還沒出生,說什麼我也得讓自己保持年輕。
新公司由於人手少,因此每個員工的工作量都算大,沒有涼快的缺。
不過當你嚐過失業的滋味後,會覺得可以抱怨工作量太大是種幸福。


38歲那年4月,筱惠第三次懷孕。
家裡附近剛好新開了間婦產科醫院,我和筱惠便決定換換手氣。
當醫生準備要照超音波時,筱惠緊張得全身發抖,雙手緊抓著我。
終於檢測出胎兒的心跳後,筱惠忍不住哭了出來。
「恭喜妳呀。」醫生是女性,似乎很能體會筱惠的心情,「這是喜事,
 應該開心才對。來,笑一個吧。」


「我之前已經連續流產兩次了。」筱惠說,「我很擔心。」
「現代婦女流產一、兩次還算常見。」女醫生說,「除非連續三次,
 才要注意是否習慣性流產,或是染色體異常。所以妳不用擔心。」
「可是我38歲了,是高齡產婦……」
「妳知道讓我產檢的媽媽有多少高齡產婦嗎?」女醫生笑了笑,「高齡
 產婦一樣可以生出健康活潑的寶寶。就像我,42歲時才生女兒呢。」
女醫生的話似乎完全掃除筱惠心中的陰霾,筱惠露出開心的笑容。


雖然有之前兩次的痛苦經驗,但我和筱惠都覺得這次胎兒會健康。
我們更小心了,我也常常提醒筱惠別太勞累。
隨著懷孕週數增加,筱惠臉上的笑容更滿足,也更幸福。
每次產檢時聽見胎兒心跳聲,我們都會覺得那是世界上最悅耳的聲音。
筱惠懷的是個男孩,當她看到超音波相片中的小雞雞時,總是笑開懷。
「米克。」筱惠笑了,「你快要有弟弟囉。」


懷孕6個月左右,筱惠的肚子已明顯隆起。
我幾乎不讓她做任何家事,米克也由我一個人帶去公園,不讓她去。
每當要帶米克去公園時,牠總習慣性走到筱惠身邊等她一起走。
「媽媽不去了。」筱惠揮揮手,「你跟爸爸出門就好。」
米克剛開始時是疑惑,後來漸漸變成失望。


有次米克直起身要將前腳搭在筱惠腰上撒嬌時,她突然尖叫著躲開。
米克嚇著了,低下頭不知所措。
我非常清楚筱惠保護胎兒的用心,但米克並不知道。
筱惠躲了幾次米克的撒嬌動作後,米克從此就不再對她撒嬌了。
牠似乎自覺做了件不可饒恕的事。


39歲那年1月中,筱惠的預產期到了,但並沒有分娩的徵兆。
胎兒已逼近4000公克,我很擔心筱惠的生產過程會不順利。
我們決定去醫院打針催生,打完催生針後20個小時,筱惠終於生了。
據說很多第一次當爸爸的人第一眼看見嬰兒時,會激動流淚。
但我第一眼看見嬰兒時,覺得終於解脫了,只想好好睡個覺。


我和筱惠打算各給一個字給孩子,組合成他的名字。
「我取的是『良』。」筱惠說,「希望這孩子像他父親一樣善良。」
『我給「平」。』我說,『希望他修平等心,懂得眾生平等的道理。』
所以我的孩子叫良平。


我擔心筱惠太累,便勸她辭掉工作,專心陪著良平成長。
「你瘋了嗎?」筱惠說,「我們不是有錢人呀。」
筱惠月薪三萬多,保母費一個月大約兩萬,如果筱惠去工作的話,
就得請個保母,那麼每個月家裡只會增加一萬多塊左右的收入。
『公司開始有業績獎金制度,我多做點事錢就會多一點。』我說,
『而且我也會接些案子在家裡做。算了算每個月應該可以多一萬塊。』
「可是……」
『妳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妳和良平餓肚子。』我說,『一定不會。』
我說服了筱惠,但她說將來還是得看情況決定要不要再上班。


筱惠生完後在醫院附設的月子房坐月子,良平也留在醫院的嬰兒室。
良平是過敏體質,身上常出現疹子,醫生懷疑可能是異味性皮膚炎。
醫生交代家裡的環境要保持乾淨,避免灰塵和塵?等等過敏原。
「我們家裡有養狗。」筱惠問,「這會影響小孩嗎?」
「開什麼玩笑?」小兒科醫生說,「狗的皮屑和毛髮都是過敏原。」
筱惠一聽眉頭深鎖,她開始煩惱家裡四處飛散的狗毛該怎麼辦。


筱惠坐月子期間我變得很忙碌,白天得上班、下班後去醫院陪筱惠;
但我得回家睡。一來隔天還要上班,二來捨不得讓米克獨自在家。
不論白天還是晚上,米克總是趴在門邊靜靜等著筱惠回家。
即使我要帶米克去公園時,牠也不像以前那樣興奮,只是緩緩站起身。
從公園回來後,米克又趴在門邊。


以前都是筱惠餵米克吃飯,現在這工作得由我來做。
但我不像她會細心煮東西給米克吃,我只能在超市買些肉塊,
簡單水煮一下再餵米克。有時太忙,便乾脆在速食店買炸雞。
米克的食慾變差了,我得好說歹說勸牠吃飯,但牠常常只吃幾口後,
便又到門邊趴下。
米克10歲半了,已算是條老狗,而筱惠不在家的一個月內,
米克更加快速地衰老。


筱惠坐完月子那天,我把她和良平接回家。
門剛打開,只見米克興奮極了,歇斯底里地叫著,
而且許久未見的撲人動作竟然出現,牠直接撲向筱惠。
「別過來!」抱著良平的筱惠大叫一聲,同時側身閃避。
不知道是米克或是筱惠的叫聲驚醒了良平,他哇哇哭了起來。
米克楞住了,不再狂吠,低下頭眼睛朝上看著筱惠。
但筱惠沒理牠,抱著良平直接走進主臥。


筱惠發揮了母性本能,她很細心照顧這個得來不易的親生孩子。
她徹底清理了主臥,而且每兩天拖一遍屋子裡的地板。
嬰兒床在主臥,因此她要我在主臥門口裝活動隔板門,阻止米克進入。
米克剛開始發現無法進入主臥時,會在門口徘徊並發出嗚嗚聲。
幾天過後牠似乎接受了事實,不再發出嗚嗚聲,安靜趴在主臥門口。


當筱惠走出主臥時,米克總是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偶爾搖搖尾巴。
但筱惠只會跟牠說些話,從不彎下身摸摸牠,更別說抱牠了。
米克的眼睛會一直看著筱惠,眼神很憂傷。
『妳摸摸米克吧。』我很不忍心看到牠的眼神,『洗手就好了。』
「如果我像以前一樣摸米克,萬一有天我忘了洗手怎麼辦?」
我無話可說,只好自己走過去摸摸米克,但牠依然注視著筱惠。
而筱惠只是提醒我要把手洗乾淨後才可以抱良平。


我能理解筱惠的難處,她用母奶哺育良平,有時抱在懷裡親餵,
有時得先用手擠出來放入奶瓶冷藏,再溫熱給良平喝。
她不想用手接觸米克,畢竟米克的身上都是過敏原。
筱惠也怕母奶內有過敏原,因此特別注意飲食與忌口。
她戒了最愛喝的咖啡,茶類飲品也不喝,海鮮類食物中只吃一點點魚。


每當良平在客廳時,米克便很想接近他,但筱惠總是揮揮手叫牠走開。
有次我抱著良平在客廳看電視,米克走近我,用鼻子嗅了嗅良平的臉。
「米克走開!」筱惠因緊張而大叫。
米克以為做錯事了,低頭走開幾步,然後趴在地上,眼睛看著筱惠。
『米克只是想親近良平而已。』我說。
「你希望良平身上又長出疹子嗎?」筱惠說完後,向我伸出雙手。
我沒回話,把良平交給她抱。


米克年紀越老,掉毛的速度越快。
即使每兩天拖一次地,地上還是偶爾可以看見狗毛。
朋友來家中作客時,雖然嘴裡不說,但我知道他們心裡有很大的問號。
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怎麼會讓具有過敏體質的孩子跟一條又老又凶
又很會掉毛的狗住在一起呢?


「乾脆去把米克的毛剃光吧。」筱惠說。
『剃光?』我很驚訝,『跟以前一樣剪短就好了。』
「你希望家裡到處是這種東西嗎?」
筱惠從牆角撿起一小團毛球,將毛球湊近我眼前。


我帶著米克去找那位不怕死的寵物美容師,這些年來米克都讓她剪毛。
「把毛剃光?」她也很驚訝,「對長毛犬而言,毛是牠的自尊耶。」
『這我知道。』我很為難,『但小孩才幾個月大,又容易過敏……』
「我懂了。」她嘆口氣,「不然讓米克只留下1公分左右的毛?」
我猶豫了一下,決定違背筱惠的旨意,便點頭說好。
筱惠看見米克的毛並沒有完全剃光時很不高興,說:
「沒看過像你這種把狗看得比自己的小孩還重要的爸爸。」


米克更老了,每天早上目送我上班時,我總感覺牠沒睡飽,精神萎靡。
下班回家時,牠不再跟我追逐,咬了我拖鞋後,走了幾步便停下來。
跟我拔河的力道也弱了不少,我總是很輕鬆地取下拖鞋。
要帶米克去公園散步時,牠依然會走到筱惠身邊等她,
如果那時她在主臥,米克便在門外等她,動也不動。
我只能走到米克旁邊,用一點力道,拉著米克出門。
米克似乎已對公園失去興趣,以前總是很興奮地繞公園一圈,
現在則是走了直線距離30公尺後,便轉身走回家。
以前是又跑又跳,現在則是步履蹣跚。


但即使米克再老,牠看家和護主的本能始終存在。
只要有人經過我家大門,牠依然會到門邊朝著門縫,隱隱發出低吼聲。
偶爾筱惠推著嬰兒車帶良平去公園走走,我通常也會牽著米克一起去。
米克會打起精神走在前頭,而且不時回頭看著坐在嬰兒車上的良平。
如果迎面走來陌生的人或是狗,米克會保持警戒甚至低吼。


    *
      米克(8)



台灣人常說娶老婆前和生孩子後,運氣會很好。
我娶老婆前的運氣不好,那時公司被火燒光,我突然失業;
但我生孩子後的運氣真的很好。
良平出生後一星期,公司辦尾牙,我抽中最大獎——36吋液晶電視。
良平兩個月大時,我中了統一發票二獎,獎金四萬元。
良平五個月大時,我決定買輛車,方便日後帶著家人出門。
以前因為不能丟下米克,很少出遠門去玩,所以從沒想過要買車子。
這點還是得感謝米克,因為養車跟停車都是不小的費用。


由於經濟考量,我打算買中古車,便四處詢價比價。
剛好有個大學同學想把他那輛三年車齡的福特車賣掉,我立刻聯絡他。
他可算是我大學時代最要好的朋友,退伍後一直在同一家公司工作。
我問他為什麼要賣車?他說他打算換輛Benz或BMW。
『你混得這麼好?』我很驚訝。
「我有苦衷。」他很白目地笑,「因為當老闆了,不得不換好車啊。」


原來他老闆上個月突然中風,無法再工作,而老闆娘對公司狀況不熟。
他跟老闆十多年了,早已是老闆的左右手,熟知公司所有業務與運作。
老闆娘便請他繼續經營,因此他現在算是那家公司的實際負責人。
「來我這裡上班吧。」他說,「我缺個人幫我經營,快忙不過來了。」
『我考慮一下吧。』
「考慮個屁!」他大叫,「不管你現在薪水多少,我直接加兩萬。」
『很阿莎力喔。』我說,『那車子你要賣多少?』
「我當然半賣半送。」他說,「算是報答你以前考試常罩我的恩情。」


我辭去工作,到他那裡上班,車子也辦好了過戶手續。
這公司雖小,但體質不錯,也很用心經營,業績穩定。
我除了有自己負責的工作外,他也讓我參與管理階層的工作。
自從勸筱惠不去上班後,我一直煩惱家裡減少的收入、良平的花費、
將來良平的學費等等,只能不斷想辦法增加收入,爆肝也無所謂。
但新工作的薪水大幅提高,年底還有分紅,我覺得我出運了。
雖然未來的變數還很大,但我相信日後的工作會很穩定,收入也足夠。


我39歲這年,終於當了父親,也找到理想的工作,我很滿足。
每當看著良平沉睡的臉,我都會有種莫名的幸福感。
我雖然不算有錢,但我很富有。
唯一的遺憾,就是米克已老態龍鍾。


良平七個月大時,米克已經11歲了,又老又病。
我帶著米克去看獸醫,因為牠走沒幾步便氣喘吁吁。
「這是心室肥大。」獸醫檢查完後,說:「但這還不是最嚴重的。」
『啊?』我吃了一驚,不禁看了看米克。
「牠的腎臟功能很差,再惡化下去,恐怕會腎衰竭。」獸醫說。


我開始餵米克吃藥,但米克很討厭吃藥,總是別過臉。
我得再將牠的臉轉正,半哄半強迫牠吃藥。
每當看見米克病懨懨,我總是很感慨也很難過。
「米克,你忘了你是獅子座的狗嗎?」我說,「要趕快好起來啊。」
米克看著我,眼神空洞,喘了起來。


良平八個月大時,開始在家裡四處亂爬,精力充沛。
他對米克很感興趣,總想爬近米克,而筱惠會大叫:米克走開!
有次米克趴在牆角睡覺,良平又興奮地爬向牠,眼看即將碰到牠。
「米克快走開!」筱惠驚慌大叫,人也迅速跑向米克。
米克搖搖晃晃起身,狼狽地爬開幾步,但良平轉了方向繼續朝牠前進,
牠只得拖著身體再勉強爬開,很吃力的樣子,也開始大口喘氣。
筱惠終於趕上,從地上一把抱起良平。


『妳別那麼緊張,這樣會嚇到米克。』我說。
「我怎麼會不緊張?」筱惠瞪了我一眼,「米克那麼凶,如果咬了良平
 怎麼辦。」
『米克會凶,是為了要保護妳,不是因為喜歡咬人。』我說。
「你……」筱惠指著我,「算了,不跟你說了。」
筱惠抱著良平走進主臥,米克即使喘著氣,眼睛依然望著筱惠。


這天我很忙,晚上一直待在小房間內工作。
11點半左右,發現米克在我腳邊坐直身體,仰頭看著我。
我低頭看著牠,覺得牠的眼神非常怪,我從未見過牠這種眼神。
自從筱惠坐完月子回家,米克的眼神總是顯得憂傷。
但此刻牠的眼神已經不只是憂傷,勉強形容的話,應該算是悲傷。


『米克乖。』我摸摸牠的頭,『爸爸很忙,你先去睡覺。』
米克依然坐直身體,動也不動,只是用悲傷的眼神看著我。
我心裡很難過,只能用左手摸摸牠的頭,右手繼續敲打鍵盤。
過了一會,覺得這樣工作有點吃力,左手便離開米克回到鍵盤。
這件案子很重要,我今晚一定要趕完,只能專心了。
終於忙完後已是凌晨1點,伸了伸懶腰後,看見米克竟然還在我腳邊。


『爸爸忙完了。』我又摸摸牠的頭,『我們都該去睡覺了。』
米克不動如山,仰頭看著我,眼神依舊悲傷。
又勸了牠幾句趕快去睡覺後,我便離開小房間走進主臥。
當我換好衣服準備上床睡覺時,透過隔板門縫隙看見米克坐直身體,
視線似乎朝向已入睡的筱惠。
我走到隔板門邊,低頭說:『媽媽睡了,你也快去睡覺。』
但米克沒看我,我終於確定牠是看著筱惠。


由於實在太累了,我只好回床上躺下,打算好好睡個覺。
凌晨3點左右,良平的哭聲吵醒了我,醒來後看見筱惠正哄著良平。
「你繼續睡。」她抱著良平在房間內走來走去,「我哄他睡覺。」
打算再度入睡時,竟然發現米克還坐在隔板門外,眼睛看著筱惠。
我下床去摸摸米克,但米克的視線依然只在筱惠身上。


『妳來摸摸米克吧。』我很不捨米克悲傷的眼神。
「都說了幾百遍我不能摸米克了。」她有些不耐煩,「而且你沒看見
 我正在忙嗎?」
『不然妳來跟米克說說話吧。』
「真是。」筱惠不太情願走到隔板門邊,「米克乖,快去睡。」
米克抬頭看著筱惠,但她話說完後便不再理牠,專心哄良平入睡。
我只好再回床上躺下。


隔天要出門上班時,米克竟然沒到門邊送我。
『米克。』我又叫了聲,『米克。』
米克沒出現,我很納悶。
雖然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現象,但我急著上班,也只好趕緊出門了。


這天很重要也很忙,下了班我還待在公司,10點半左右才回到家。
打開家門,米克又沒出現,只聽見良平的哭聲。
看了客廳和小房間一眼,都沒看見米克,我覺得很疑惑;
而良平還在哭,只好先進主臥看看良平怎麼了?


良平只是肚子餓而已,筱惠正準備餵他喝奶,我坐在床邊看著他們。
良平喝完奶後,在主臥地上亂爬,我跟他玩了一會後便去找米克。
打開小房間四處看了看,沒看見米克;走到客廳和陽台也沒看見牠。
除了主臥外,屋子裡我已找遍,都沒發現米克的蹤影,我更疑惑了。
米克不可能在主臥吧?


雖然明知不可能,但我還是走進主臥,米克果然也不在。
可能是我真的心急了,便趴在地板看了床底下一眼。
「咦?」筱惠很納悶,「你在找什麼呢?」
『沒什麼。』床底下空空如也,我頹然站起身。


站起身的同時,一眼看見牆上我、筱惠、米克的新婚合照,
米克那時好年輕啊,滿頭亂髮、瞇著眼睛、吐出舌頭,模樣很可愛;
而我和筱惠也笑得很燦爛,那是我們三個最幸福的時刻啊。


我又驚又急,走出主臥重新再找一次。
這次連客廳的沙發底下、廁所的馬桶內都找了,還是沒發現米克。
『米克。』我心裡很慌,『你在跟爸爸玩捉迷藏嗎?』


瞥了一眼陽台,米克該不會從陽台上跳下去吧?
我打亮陽台的燈,扶著牆往下看,下面黑漆漆的什麼也沒有。
我一定驚慌過頭了,牆這麼高,米克不可能跳過這道牆。
那麼米克到底在哪裡?


我又仔細看了看陽台,除了掛著晾乾的衣服,只有洗衣機。
洗衣機背面貼著後牆,右側對著我,左側離邊牆還有30公分縫隙。
那縫隙塞滿雜物,比方洗衣粉盒、臉盆、花盆、小水瓢、舊衣架等等。
我看見小水瓢掉在地面,便走上前彎腰撿起打算再把它塞進縫隙時,
隱約看見下面有一小截白白的東西。那是米克的尾巴嗎?
我急忙把縫隙中塞滿的雜物清出,發現米克的頭朝著牆,俯身趴著。
『米克……』我的聲音在發抖,『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把米克抱出來,低頭看牠的臉,牠雙目緊閉、舌頭伸出。
我輕輕搖了搖牠,但牠完全沒反應,身體也變得僵硬。
米克死了。


主臥傳來良平的哭鬧聲和筱惠的安撫聲,筱惠正哄著良平入睡吧。
我緊緊抱著米克走回客廳,坐在沙發上,右手輕輕撫摸牠的身體。
突然悲從中來想放聲大哭,但只能壓低聲音,咬著下唇哭了起來。
眼淚源源不絕竄出眼角,止也止不住,我只能用手擦乾眼淚。
我一面擦眼淚、一面撫摸米克,沒多久米克的毛就濕透了。
但我還是拼命掉眼淚。


恍惚之間,我想起了小黃。
媽媽說小黃失蹤那天,她準備跨上腳踏車去菜市場買菜時,
發現小黃只是坐直身體看著她,絲毫沒有要動身的打算。
「小黃。」媽媽說,「要去買菜囉。」
媽媽催促了幾次,牠還是動也不動,只是仰頭看著她,眼神很怪異。
僵持五分鐘後,媽媽只得跨上腳踏車,往前騎了十幾公尺後回頭,
小黃依然坐在原地,雙眼直視著她。


媽媽說當她買完菜回家時,就找不到小黃了。
我們全家人找了三天,鄰居也問了,但都沒有人發現小黃的蹤影。
三天後爸爸跟朋友聊天時,朋友說他曾經聽過一種說法。
「狗知道自己將死時,會用眼神跟主人告別。然後在家裡找個最隱密
 的地方,一個人孤獨的等待死亡。」爸爸的朋友說。
「為什麼要找家裡最隱密的地方?」爸爸問。
「一來只剩最後一絲力氣無法走遠,二來希望死後還能守護這個家。
 但最重要的是,牠不想讓主人看見自己的屍體,以免主人傷心。」


爸爸恍然大悟,立刻衝回家,拿出手電筒直接鑽進地板下。
十分鐘後,渾身髒兮兮的爸爸抱出了小黃的屍體。
沒錯,地板下的空間是老家最隱密的地方,我們家人從不鑽進去。
小黃不希望媽媽看見牠的屍體以致傷心,所以躲進地板下孤單死去。


米克應該也是這樣想吧,才會用盡最後力氣鑽進洗衣機和牆壁間,
塞滿雜物的縫隙,並讓雜物完全覆蓋住自己的身體。
米克找到這個屋子中最隱密的地方,而且盡可能不讓自己被發現。


一想到米克的用心和昨晚米克的眼神,快止住的眼淚又流下來。
對主人而言,狗只是生命中某段歷程的一小部分,
那部分可以被取代,甚至可以遺棄。
但對狗而言,主人卻是生命的全部,無法取代,更無法遺棄。
即使到了生命的盡頭,心裡卻只惦記著不能讓主人傷心。


我聽見隔板門打開的聲音,趕緊擦乾眼淚,深呼吸幾次。
「你怎麼抱著米克呢?」筱惠似乎生氣了,「你待會得洗手和洗澡,
 而且還得換下這一身衣服。」
『抱歉,是我的錯,妳別生氣。』我強忍住眼淚,『我會洗手和洗澡,
 全身衣服也會換新。』
「那你還不趕快把米克放下,還抱著幹嘛。」
『反正都要洗手和洗澡了,再讓我多抱一下吧。』


「你怎麼了?」筱惠察覺出怪異,走到我面前。
『米克……』我突然哽咽,『米克死了。』
「你說什麼?」
『米克死了。』我的淚水再度滑落。


筱惠整個人呆住了,過了一會才清醒,彎下身從我懷中抱起米克。
『妳得餵良平,別抱米克。』
她沒理我,抱著米克坐在沙發另一端,低頭仔細看著米克。
「米克。」她撫摸米克全身,「別睡了。」
『米克已經……』我喉頭哽住,無法再說下去。


「米克。」筱惠沒理我,一面撫摸米克一面柔聲說:「媽媽好幾個月
 沒摸你了,你會生我的氣嗎?米克,對不起,媽媽故意對你冷淡,
 只是希望你不要靠近我,因為媽媽得保護良平。你知道的,良平會
 過敏呀,而你身上都是過敏原。但媽媽還是一樣愛你,從沒變過,
 你看媽媽還是一樣煮你最愛吃的東西。米克,是媽媽不好,是媽媽
 太壞了,你要原諒媽媽,媽媽只是……」


筱惠突然把米克緊緊抱在懷裡,終於哭了出來。
『良平才剛睡。』我說,『妳別哭了。』
「米克。」筱惠雖然壓低哭聲,但依然淚如泉湧,「米克。」
筱惠不再逞強,放肆地表達悲傷,把臉深深埋進米克的身體。
只見她的背部不斷抽搐,也聽見細細而朦朧的哭聲。


從我28歲那年9月開始,到我39歲這年9月為止,
整整陪伴我和筱惠11年的米克終於離我們而去。


米克的後事,我們拜託那位不怕死的寵物美容師幫忙。
米克的遺體被火化,骨灰裝進一個小小的骨灰罈裡,
放在一個專門安置寵物骨灰的地方。
「米克。」寵物美容師說,「安息吧。」
我和筱惠向她道謝,她說她是米克的朋友,當然要幫牠送行。


「在你身邊讓你珍愛的動物,可能是你前世的親人、朋友或是愛人,
 當牠陪你度過你這輩子最艱難的歲月後,便會離去。」她問:
「你們相信這種說法嗎?」
我陷入沉思,沒有回答。


「我相信。」抱著良平的筱惠說。
「依這種說法,米克已經功德圓滿。你們就別再傷心了。」
寵物美容師說完後,便跟我們道別。


我和筱惠站在米克的骨灰罈前,久久都不說話。
或許我們同時都回憶起這11年來,跟米克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良平。」筱惠牽起他的小手,「跟米克哥哥說再見。」
良平可能覺得好玩,便笑了起來,笑聲還頗宏亮。
『這輩子我們不要再養狗了。』我轉頭問筱惠,『好嗎?』
「嗯。」她點點頭。


開車回家的路上,筱惠輕拍良平的背哄他入睡。
透過後視鏡,我發現她正看著我,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
『怎麼了?』我問。
「如果我下輩子無法當人,我希望變成一條狗,陪在你身旁。」
『妳下輩子只想陪我十年嗎?』
「雖然只有十年。」筱惠說,「但卻是我全部且毫無保留的一生。」


我想,我下輩子應該還是會再養狗吧。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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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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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7 15:17:32 | 显示全部楼层
2qwer 发表于 2011-5-7 15:09
最近在看一篇有關寵物的小說,
看後有點感慨,一切是緣的說~~~

我后悔了~~~
我建议FreemanGL改发帖字数上限~~~
没想到他把普通用户的权限也改了~~~
最重要的的是没想到的还真有人发小说~~~

点评

很認真發的,不是來玩呀,而且無發全,只是三分之一,這樣可以嗎? 喵~  发表于 2011-5-7 1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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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7 15:21:13 | 显示全部楼层
0809000 发表于 2011-5-7 15:17
我后悔了~~~
我建议FreemanGL改发帖字数上限~~~
没想到他把普通用户的权限也改了~~~

發小說有什麼不好的說?

若你改上限也阻止不了~~~

哈哈哈喵~

点评

发小说很不好,特别是老蔡的小说,我就因为突然看起小说结果看过点了……回去要晚点了,头疼  发表于 2011-5-8 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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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7 15:32:13 | 显示全部楼层
2qwer 发表于 2011-5-7 15:21
發小說有什麼不好的說?

若你改上限也阻止不了~~~

不会处罚你的~~但是要阻止这种现象扩大~~毕竟提这意见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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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7 16:05:4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里发生乐神马[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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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7 18:37:45 | 显示全部楼层
0809000 发表于 2011-5-7 15:32
不会处罚你的~~但是要阻止这种现象扩大~~毕竟提这意见的是我~

其實你將發文限制改回15000,
也只不過要多三層樓就可貼完,
原本有附件上傳用,也不需貼。

其實重點是應否阻止分享小說,
其次是分享小說方式是否恰當,
貼長文可能對大家閱讀會不便,
但若將本小說按章節分為八段,
每日來一段的話,會更煩厭吧!

而若你目的是想阻止小說分享,
那應否會處罰還言之過早的說~~~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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